巡诊日记（四）
作者：祝永刚（陕西省商洛疗养院）
7月4日
今天的绣屏山上，云雾依旧缭绕，但可以透过云雾，看见更加湛蓝的天空。我们启程，目标镇安东线。先是去镇安县医院，与正在出门诊的周医生见面，告知警惕麻风的可能。麻风病的诊断是皮肤科医生的公卫职责。
出县城，再上镇旬公路，重新走一趟爬山路，再下山，到达一个叫表功铺的地方，拐向7号镇方向。爬一座高不见顶的山，路面没有一处平坦，坑洼颠簸，一个个S弯上去，到达叫zz村的岭顶，又下坡十几里，抵达山脚的7号镇，这是我们这几天来跑的第一个相对开阔的镇子，没有县城和其他镇村的狭窄与压抑感。
在7号镇卫生院，约上主管公卫的副院长与专干，在他们的带领下，继续向受累者家庭进发。要去的地方恰是我们来时经过的村庄，就是山岭上的zz村，再从7号镇镇西南方向爬山。到zz村卫生室，叫上村医，拐进一道开垦在大山山腰的路，一边是大山，一边是谷底，绕过一面坡又一面坡，一直绕了距zz村卫生室约20里地的另一个山腰处，一户人家在路畔，村医说就是这家。
这家人住的地方，前后无邻居，独门独户，其门前远处三面环山，就像一个小盆地，有了一些土地，可以耕种和生活。主人60多岁，比较壮实，身体没有畸残。他的谈吐正常，说16岁得病在汉中治疗后回来，耽误了成家，现在家里还有老娘。恰好此刻，她的妈妈倚着窗招呼大家，让主人给我们做饭。主人还告诉我们，他小时成长的家，在这个山腰的更高更远的山坡上。我们又生感慨，一个疾病影响了一个人继而影响了一个家庭，在大山深处，他们的一生是何其苦涩与艰难。
告别7号镇卫生院的两位，我们按照他们的推荐路线，前往8号镇。从7号镇向东，是一条国道，道路两边大山相对低矮且较宽，车路两旁有了平坦的庄稼地。比起542三镇，这里简直是镇安的天堂。路标有14号镇、15号镇，天气也好，碧空之上，白云卷舒。大概1点前后，抵达8号镇的街道。8号镇也是一个河口滩地形成的，对面的山，山石自然突兀，像河的石碑一样矗立，宽宽的河面，河水缓缓地向远方漫去。
8号镇有两名巡诊对象。第一个在sp村。导航至村上，是一处红色打卡地，村卫生室的对面还建有红色纪念馆。村委会就在这处小广场上，广场边红旗招展，放眼望去，四围的大山很远，很明显这是一方福地。村医介绍，从村子再向东走，就到了临县的16号镇。村医带我们去的地方是一面朝向南面大山的沟里，因为有太阳，所以能分辨出南北。又一次乘车爬山过岭，从平地处上到一个半山腰的地方，曲曲弯弯的绕道南山最高处的山根附近。茂密的林子中间，又是一户独门独户，一字排开四间瓦房，面北而盖。三间的门紧锁着，西侧一间里，一进门，各支一张床，分别躺着一位老人。进门左手躺的是老妇人，右手床上躺的是老汉。村医介绍说是老妇人得过病，细细打量，老妇人不会说话，是个哑巴，支支吾吾之间，可以看到双眉脱落，双眼可正常闭合，双手指关节粗大、变形，指端尺偏畸形，左膝关节变形，但双足底部和双手均无溃疡、无短缩等残疾。我的判断是合并了类风湿关节炎。右侧床上的老汉可以正常交流，但走路也是颤颤巍巍。他说自己有四个儿子，有一个在某镇任职。我告知他老妇人的左膝关节可以考虑手术置换，但他似乎听不太懂。送了一身衣服给老妇人，登记完相关信息，我们与村医返回。大山像屏障一样，阻塞了那一辈人的生活，我问过那老汉，他说老伴当年是从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捡回来的，因为不会表达，许多情况无法说明。
村医返回他的卫生室，我们去往下一个hy村。该村医是一位中年妇女，也是我们这几天见到的最年轻的村医。她很热情，给我们添茶倒水，然后带我们去患者家。这次的路与去7号镇zz村的路几乎是翻版，进沟、上山、盘旋，再从另一面山坡上碥过去，抵达一处近乎盆地的地方，地里种有烟叶。患者住在路畔，兄弟仨房屋相连。太阳已经透过白云，直直的晒着，屋子外面没有一处遮荫的地，进屋查看患者，胸部的红斑缩小和减淡了许多，神经系统无损害，无反应。给他了我们带的衣服，患者很感激。给我们指了他小时候居住的房子位置，就在现在屋子不远的一片树林里，也说到小时候家里阳光不是很好。我检查了他正在口服的联合化疗药板，督促他有异常情况及时与我们的主管医生联系。交流之间，他也没有当初诊断时的紧张与恐惧了，我们都没有口罩和手套，自然而然地说着话。给患者家属检测了抗体，等了20分钟，结果阴性，家属也开心了许多。再三叮嘱患者按时服药，规范来院复诊，患者感谢不已。挥手告别中，我们感觉到院外巡诊带给患者和家庭的是一种信任，也带去了党和政府的关心与关怀。
从hy村出来，已是下午4点，还剩一个最远的hg村。这里是一面大山山根下的坡塬地带，在一处寺庙附近找到村卫生室，村医骑着摩托车和我们一起去往受累者家中。车子在坡塬上向坡下走，一辙车道，时高时低，时左时右，好大一阵，车停到一处土房子旁边。村医带我们进屋，一位中年女人领出她的父亲，八十多岁，兔眼、双侧面瘫、双手畸形，无法完成正常的动作，右手拇指溃疡用布片包着，脚上干燥无汗，有个别趾头缺失，右踝部有溃疡。老人说话之间口水就流落在地上，说自己从汉中出院已60年了。因为未在我院住院，既往未曾随访到，这次一看，他竟是我们此次镇安之行里最痛心的一个，畸残程度最重。村医告诉我们，每年也给予相应补助，但久病状态，溃疡不愈，日子太难都能理解。我们把带在车上最后一个溃疡换药包交给女主人，她一时感激不尽。她的父亲也远远地挥手致意，畸残的手扬起，很特别的样子。那疾病致残的、几乎看不到手指只有残端的胳膊，成为我此次巡诊之行最深刻的记忆。
告别hg村，绕行A山，按照导航，走12号镇过13号镇回镇安县城。透过车窗，夕阳与起伏的山峦构成美丽的画面，我们的车七拐八拐上山、下山，就像今天的行程，紧凑又复杂。回到镇安，已是晚上8点多，人困马乏，饭也不想吃，赶紧躺在床上休息。如此，终于巡诊完了镇安县境内麻风受累者与相关接触者。
(作者说明：为保护麻风受累者隐私，故将所有镇村名称隐去，请勿对号入座）
